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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唉，真是难为您和赵阿姨了。”
周淑娟叹口气，语气充满同情，“好好的文化人，受了那么多罪，要我说啊，那几年真是，唉，不提了不提了，好在现在都好了，您二老苦尽甘来，有沈工和顾厂长这样的女儿女婿，以后就等着享福吧！”
她的话语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沈青山心底那道未曾愈合的伤疤。
他没有接话，只是默默地将一本本书归类放好，动作却比之前迟缓些。
周淑娟观察着他的神色，见好就收，又闲聊几句厂里的趣事，便留下水果，笑着离开了。
此后，周淑娟便隔三差五地偶遇沈青山或赵玉茹。
有时是送点自家做的点心，有时是帮忙捎带些日常用品，每次都会陪着聊上几句，话语里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二老过往遭遇的深切同情，以及对当下安稳生活的欣慰。
她从不直接打探什么，也不说任何挑拨离间的话，只是像一个纯粹热心的倾听者，慢慢消解着二老的戒备。
一次，赵玉茹在幼儿园照看孩子时，不小心被一个调皮的孩子撞了一下，扭到了腰。
周淑娟得知后，立刻带着红花油赶过去，一边细心帮赵玉茹揉搓，一边心疼地说，“赵阿姨，您可得小心点，这年纪可不比年轻人了，说起来，您和沈叔这些年身体肯定亏空得厉害，可得好好补补，唉，想想你们受的那些苦，我这心里就难受。”
赵玉茹听着她的温言软语，感受着腰间的温热，眼圈不由得红了。
多年来在西北农场的艰辛，委屈，以及回来后那份小心翼翼，生怕被人看不起的自卑，在这一刻仿佛找到宣泄的出口。
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，但对周淑娟的信任和依赖，却与日俱增。
沈青山那边也是如此。
周淑娟常常请教他一些问题，言语间充满了对他的尊重，让沈青山找回一些久违的价值感。
偶尔，在她恰到好处的引导下，沈青山也会回忆起西北的一些片段，语气中难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和迷茫。
这些看似寻常的接触和对话，都被周淑娟巧妙地记录下来，并通过隐秘渠道传递了出去。
海外的先生看着这些汇报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。
“很好，种子已经播下，接下来，该浇点水，让它发芽了。”
他对下属吩咐道，“让杜鹃适时地，给他们一点提示，让他们意识到，他们的女儿女婿，虽然位高权重，但也并非无懈可击，他们的安稳生活，是需要代价的。”
这天，沈青山在图书馆整理旧报纸时，偶然发现了几份几年前的省报。
其中一份的角落，报道了合山总厂早期曾遭遇不明火灾和恶意竞争的事件，虽然后来查明是境外势力所为，但报道也隐晦地提到了厂领导因此承受巨大压力，甚至有人身安全风险。
沈青山拿着那份发黄的报纸，手微微颤抖。
他想起女儿这些年寄去的信里，总是报喜不报忧，只字不提这些艰难险阻。
一股混合着心疼，后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涌上心头。
晚上，他忍不住对赵玉茹提起了这件事。
赵玉茹一听，脸色也变了，“还有这种事？妙音这孩子，从来都没跟我们说过，耀赫他们这厂长当得，也太危险了！”
老两口躺在床上，辗转反侧。
“玉茹，你说我们回来，会不会给妙音和耀赫添麻烦？”沈青山黑暗中幽幽地说，“我们现在一无所有，就是个拖累，那些人会不会因为我们的关系，再去找妙音他们的茬？”
赵玉茹心里也是一咯噔，“不会吧？我们都改造结束了，可是，这世道……”
一种无形的压力，开始悄然笼罩在刚刚团聚的家庭上空。
周淑娟再次偶遇赵玉茹时，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忧心忡忡。
在她关切的询问下，赵玉茹忍不住透露了些许对女儿女婿安全的担忧。
周淑娟拉着赵玉茹的手，压低声音，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，“赵阿姨，不瞒您说，这话我本不该多嘴但看您和二叔这么担心，我……我真是忍不住，顾厂长和沈工位置是高，可盯着他们的人也多啊，厂里厂外，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。”
“你们二老刚回来，可能不知道，前阵子分房，就有人想闹事，还有以前那个叫林哲瀚的，听说也是海外派来的，唉，他们不容易啊！”
她的话，如同在赵玉茹本就焦虑的心湖里又投下了一颗石子。
那些模糊的担忧被放大。
与此同时，沈青山在图书馆也偶然听到两个来查阅资料的年轻技术员低声议论，说起顾厂长为了推动新技术上线，顶住多少来自内部保守势力的压力，甚至得罪了某些上级领导。
言者或许无心，但听者有意。
沈青山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之前的报道，周淑娟的提醒联系在一起，逐渐勾勒出一幅女儿女婿在风口浪尖上艰难前行，四面楚歌的画面。
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，眉头紧锁。
看着女儿每天忙到深夜才回家，看着女婿鬓角依稀可见的白发，心中的负罪感和不安越来越重。
一天晚饭时，沈青山终于忍不住，放下筷子，看着顾耀赫和沈妙音，语气沉重地开口，“耀赫，妙音，我跟你妈商量了一下，我们想着，老是住在厂里，也不太合适，打算在外面租个小房子住。”
沈妙音一愣，急忙道，“爸，您说什么呢！这里就是你们的家，有什么不合适的？”
顾耀赫也放下碗，神色严肃，“爸，是不是厂里有人说什么了？还是住得不习惯？”
“没有，没有。”
沈青山连忙摆手，眼神躲闪，“就是觉得你们工作已经够忙了，我们不能再给你们添乱，我们俩有手有脚，总能找到办法。”
赵玉茹也在一旁帮腔，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，“妙音，耀赫，你们的心意爸妈都知道，可我们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，现在外面形势也好了，我们搬出去，清静些，也免得有人说闲话，影响你们。”
沈妙音看着父母躲闪的眼神和言辞间的闪烁，心中猛地一沉。
她了解自己的父母，他们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，突然提出要搬走，背后一定有原因。
她与顾耀赫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。